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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版番外二 绘猫[1/3页]
一
冬至那天,江夏飘了一场大雪,正赶上方家老爷方未艾出殡。院子里的下人哀哀切切跪了一院子,方家大奶奶越聆筝穿着一件素白的绸料夹袄,本来就清减的脸庞在风雪里冻得惨白。
兰意里绸缎庄的大小姐夏绯绯是越聆筝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这种时候自然也陪在丧夫的好友身边,她握着越聆筝的胳膊:“阿筝,你要不要紧?”
越聆筝咬牙强撑:“没事儿,我只是这两天没睡好罢了。”
天气本来就冷,堂上的乌木棺材黑漆漆的十分瘆人。越聆筝盯着灵堂上随风晃动的灵幡觉得刻骨寒冷,她走向灵堂,慢慢在棺材前跪下。刚刚磕下去一个头,她就看见一个惨白的猫影从棺材后面掠过。
越聆筝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向身后软倒。夏绯绯连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越聆筝话都说不囫囵了,定了定神才说:“是府里养的白猫,把我吓着了。”
早有机灵的仆妇绕到棺材后面去看了,却是满脸迷惘地走出来:“夫人,棺材后面没有猫儿啊,阿枝怕还在东院睡觉,您莫不是看错了?”
越聆筝面露狐疑,但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盯着她这个新寡的掌事太太,她不得不直起背脊,一个扎扎实实的头磕下去,丧事继续。府里请的道士着一身白袍,拎着一只来回扑腾的公鸡来到灵堂前。本是在鸡腹上开个小口祭祀,谁知道那公鸡挣扎的力气颇大,竟然淌着淋漓的血冲着越聆筝的头脸直扑过来。
越聆筝惊慌躲避,却被一人拽过去护在身后。那人伸手抓住公鸡的翅膀往地上狠狠一掼,公鸡哀啼一声,跌跌撞撞站起,原地兜了两圈,终于血尽不支,倒地而亡。下人连忙捡起公鸡放在灵前的祭盘里,夏阳的眼睛却只盯着面前的越聆筝,攥着越聆筝的手仿佛要嵌进人家的手腕子里去。
越聆筝从慌张中恢复过来,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开口说话的声音分外冷淡:“放手。”
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反应过来,那唤作夏阳的年轻人没松手,视线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她有无受伤。虽是关切之举,却也不大妥当。
院子里一双双眼睛便若有若无地扫过来。
越聆筝看向旁观的夏绯绯:“夏小姐,让你们家奴才放手。”
夏绯绯反应过来,开口吩咐:“夏阳,不得无礼。”
夏阳一愣,放松了力道。越聆筝猛然甩开,转身悲切地跪在方家老爷灵前。
丧事结束,方家自己的马车要送几个亲戚回去。越聆筝自己也要赶着接手亡夫扔下的生意铺子。正赶上年终盘点,她这个大奶奶不能不去。夏绯绯便将自己的马车让给越聆筝,横竖夏府离得近,散个步也能走回去。
夏阳将车马赶来,抄到越聆筝面前,俯下了身子。
他穿了一身齐整干净的长衫,低着头半点看不清表情,属于年轻人的健壮背脊弯了下去,整个人看着沉默又坚决。夏绯绯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越聆筝已经抬脚踩上了夏阳的脊背踏上了马车。
马车走远,夏阳依旧僵直不动,一双麂皮小靴出现在视野中,夏绯绯的声音听不出来是否生气:“给我起来。”
他站起身子,夏绯绯望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悠悠开口:“她的心思早都已经变了,就算是你还跟以前一样,又有什么用呢?”
夏阳在地上发着抖,明明心里千头万绪,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夏绯绯心软,忍不住还是开口补了一句:“阿筝年少亡夫,听说近日也总是梦见她那死去的丈夫,还抓过好几服安神的药吃。连惊带吓的,心性有变,你不要太难过。”
夏阳什么都明白,亦觉得,这一切如果是为了越聆筝的话,都是应该的,他甘之如饴。
二
越聆筝和夏绯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母亲烟花出身,是越老爷养的外宅。越聆筝一直长到七八岁,越老爷觉得住在外面的私宅毕竟不是大家做派,于是不顾那外室的哭闹哀求,强行将越聆筝抱了回来。虽说如此,江夏名流的太太小姐仍然知晓越聆筝的身份,难免有些冷眼欺辱,只有从小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夏绯绯,相较之下对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两人的身世说来也有几分相似,夏绯绯的父亲夏初玖是当年江夏有名的贵公子,行事荒唐,据说年轻时在赌桌上把祖上积攒的家业一举输给了大名鼎鼎的塞北王荣成,换来了人家的十四姨太,但这美人后来也跟人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夏初玖这才算浪子回头。好在他这个人荒唐虽荒唐,倒有几分聪明能干,慢慢地又把家业挣了回来。开的兰意里绸缎庄遍布江南,比起他夏家祖产,也不遑多让。
夏绯绯便是那个时候寻到柜上认亲的,据说是娘死了,只能独自南下寻爹。想来也是夏初玖不知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身世多少也有些不清不楚。旁人本还有非议,但奈何夏初玖当眼珠子一样疼爱这个女儿,打定主意不再娶妻生子。夏绯绯一根独苗,将来定是兰意里绸缎庄的当家主人,招婿不外嫁的。众人这才渐渐转了风向,不敢看轻。越聆筝身体弱,性子又软,有段时日便天天跟在夏绯绯的屁股后面,以免受旁人闲气。
不过这夏家大姑娘有个癖好,自小嗜赌,瞒着父亲动不动钻到赌坊。那里面多有人呼号叫嚷,越聆筝胆小不敢进,抱着小猫阿枝躲在回廊上等待,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几乎被打得半死的夏阳。
夏阳那时还不叫夏阳,只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被赌坊的打手用藤条抽得浑身是血。那目光似乎直愣愣地望着越聆筝,又似乎只是被打恍了神,跨越她凝在虚空的一点上。旁边的打手嬉笑着抓住他的右手:“哟,这小子是个稀罕物,六个爪儿,难怪老千出得那么顺溜。”
夏阳不哭不号,竟是个哑巴。这沉默冒犯了行凶的人,打手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将麻绳的一端绑到廊下的梁柱上,一端牢牢地系在他那根歧指上。夏阳的眼睛一下子充了血,浑身都打着哆嗦抽搐着,但这抽搐却让手指上的疼痛来得更加剧烈。打手不知道从哪里又搬了块石头要拴在夏阳的脚上,还笑说:“小爷这是积德行善,帮你断了这妖精指头。”
越聆筝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慌得连手上的阿枝都抱不住了,猫儿“喵呜”一身从她怀里溜走。越聆筝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鬼使神差地跑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胳膊:“使不得,他要痛死过去了。”
越聆筝虽然是个小姑娘,但身上的衣服、脖子上戴的锁都显是有身份的。打手笑嘻嘻地推开她:“这是谁家的小小姐,这样不晓事儿?赌坊的规矩,出千被抓着的由着我们怎么着都行。”
越聆筝推不动成年男人,眼瞅着夏阳整个身子在空中飘荡,疼得抽搐。她未及多想,冲过去扶住夏阳的脚,让他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夏阳已经痛得迷糊了,猛然轻松,反而让他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却怔住了,本能地不愿意蹭脏越聆筝的衣服。越聆筝身量尚未长成,顶得吃力,咬牙抬头想让他撑着点儿,却正看见夏阳低下来的通红眼眸,也是一愣。
夏绯绯抛着骰子从赌坊里出来正看见这一幕,先笑:“喂,你们在玩什么?”随后很快明白过来这不是玩闹,黑着脸吼了句,“做什么!快给人解下来!”
赌坊的人很给夏大姑娘面子。夏阳被解救下来的时候,指头已经变了颜色。赶来的医生说若再晚上一小会儿,别说是这根歧指,连整个右手都要废掉了。
夏绯绯听了这话,偏过脑袋似笑非笑地看向赌坊老板:“玩赢了就是出千儿?那我今儿在你们赌场赢的这些也是出千儿赢来的?你是不是也要砍了我的右手去找我爹算账呢?”
赌坊老板只能赔着笑脸:“夏小姐哪里的话,您是……家学渊源……家学渊源。”
三
夏阳是那年逃饥荒来到江夏城的,为了给自己饿死在路上的姐姐讨一份棺材钱,这才进了赌坊。他虽然右手天生六指,却是机敏诡变,手速极快,出千儿藏牌易如反掌,天赋异禀的好材料。赌场的人抓他其实没逮着实据,只是觉得他赢得蹊跷,因他是一个没什么仰仗的孩子,才想着好杀一儆百。
有了夏绯绯撑腰,赌坊的人便自认倒霉,结算了筹码。人救了,他的姐姐也帮忙葬了,但这六指的小哑巴怎样安置,却让越聆筝犯了愁。
夏绯绯从来不按套路出牌:“反正救都救了,不然就让他绑起头发给你当个丫头吧,我看他也长得挺好看的,绝对不会被人认出来。”
越聆筝吓得两手连摆。夏绯绯被自己的鬼主意逗得乐不可支,却发现那不会说话的流浪儿正用极其诚挚和卑微的目光关注着越聆筝的一举一动。
越家家规甚严,何况越聆筝自己还立于危墙之下。夏绯绯便收下了他,留在身边当个使唤小子。说是下人,但夏绯绯喜他机敏沉默,有几分拿他当弟弟的意思。还给他取了名字叫夏阳,望他今后能像太阳一样过得暖和舒服些,扫一扫年少时颠沛的阴郁之气。
夏阳感念夏绯绯的收容救命之恩,也一直踏踏实实留在夏府,低眉敛目,安分守己。若说有例外,便是越聆筝过府来找夏绯绯的时候,夏阳才像是真正活了过来。他虽不能够说话,但越聆筝只消一个眼神,夏阳便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越聆筝体弱畏寒,冬日跟夏绯绯出去听戏的时候怀里必定揣着一个铜手炉。但在暖和的戏园子里坐下又嫌揣着手酸,往往就信手交给夏阳。夏阳怕手炉凉得快,愣是揣到衣襟里,余烬沁出来把夏绯绯刚给他的一件夹袄燎出一个洞,他也不晓得喊痛。越聆筝逛绸缎庄的时候,掌柜的怕被猫儿抓乱了料子,也是夏阳抱着阿枝候在店外吹上一个多时辰的冷风。越聆筝喜欢吃栗子却不怎么耐烦剥,夏阳也能够用小小的竹篾使巧劲剥出栗子来,全程手指都不沾到栗子肉。夏绯绯跟越聆筝一边聊天也一边伸手去抓栗子吃,一抓却抓了空,回头才发现夏阳已经不声不响剥完了所有栗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码在越聆筝手边的白瓷碗里。夏绯绯忍不住笑:“小阳,明明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还是你的主子,偏心也好歹不要那么明显。”
夏阳自己也有些奇怪,明明夏绯绯也是对自己恩重如山,但自己眼里心里却始终只有当时扔下猫儿跑过来的小姑娘,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让自己的脚踩在她羸弱的肩头上,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痛惜。
夏阳想不明白,只能跑到门口用自己的月钱再买些糖炒栗子来剥给夏绯绯,但已经剥给越聆筝的却也没有半分要拿给夏绯绯的意思。夏绯绯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她的性格有点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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