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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离魂溯追轿[3/3页]
仿佛下一秒就要改变方向向旁边的摊子走过去。一天没吃饭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站起来拎起自己的工具盒砸在了男孩的头上。
对方头部瞬间流出血来,恼羞成怒地回头将她推到地上,一阵拳打脚踢。
娇客见不得这样的场面,正要转身走开。一个男人却迎过来,声音低沉却好听:“怎么了?”
美丽的小姐声音有些委屈:“想擦擦鞋子,倒害这两个小叫花抢生意打起来了。真是的,我们走吧。”
两人走进歌舞厅里,抢她生意的男孩子务实地收手。这场体力悬殊的争斗对他而言太过没有意义,他自认晦气收拾摊子离开。等人都走了,她才慢慢地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一点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有人从夜天堂富丽堂皇的大门里走出来,是在跳舞中场出来透透气的客人。
她不用抬头,从裤管就能看出是刚才那女子的男伴。他黑亮的皮鞋光可鉴人,这不是她的客户。她一点多余的探究心都没有,收回视线修理自己的鞋匣。
打火机声,烟丝点燃声。那双黑皮鞋踢了踢地毯,抚平了一个褶,然后百无聊赖地向她走来。
其中一只干净的皮鞋踩在她扶好的小木踏上:“还做生意吗?”
她点点头,拿起用具慢慢擦起那双靴子来,露出来的手非但小,还冻得青青紫紫。客人还在抽烟,雪茄的香味萦绕在头顶,那烟雾不呛人,还让她觉得暖。没有对话。待靴子擦好后,他将一个银元丢到她的盒子里,站起身来重新走进夜天堂。
她浑身颤抖着拈起那枚银元,像是拿起了一枚小小的月亮,那月亮照亮了她抬起的脸。她用目光求索,那大方的客人却已经消失在夜天堂里,只有大门还微微晃荡着。
木雨耕那时候很缺钱,家中有生病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幼弟,那块银元让一家人撑过了艰难的一段时光。
后来她不止一次在夜天堂门口遇见过他,她的工作是不抬头的,但她能听到他的声音,并迅速认出在面前走动的众多鞋子中哪一双属于他。只是她从来不敢抬头看看他的脸,她怀着卑微和羞愧的心思——如果那位先生认出了她,想起自己的那块大洋只是无意中给错,而并非自己的一时善行,自己该如何应对。
但他诚然没有再光顾她的擦鞋摊,更遑论找她要回那小小的一块银元。她反而失落,并意识到在这些有钱人的眼里,他们无论是可怜还是可恶,都是过眼云烟。她觉得她不怕他找自己讨回这个银元,但怕他将自己就当作这样一个可怜可恶的小东西,不吭不响地贪墨了客人给错的钱。
木雨耕一反以往,在夜天堂门口拼命抢起生意来。她明明个头很小,却是最较真最热络的那一个,跟人打架也必定是最拼命的那一个。
冬去春来,她攒够了那一次恩赐所应有的找零,用绢帕包着再次看见那个男人的鞋子时抬起头冲了上去。
她第一次仰头看着他的脸,声音微弱却坚定:“先生,您的零钱。”
天光从喧闹到凌晨的夜天堂的霓虹灯上洒下来,照着小小少女的执拗。
少女的美,是在一瞬间,绽放出来的。
八
余言是凌汉城的新贵,彼时刚入股了电影公司。当红的女演员大多是他一手捧红,亦和他打得火热。木雨耕在余言的安排下,进入电影公司下属的演员培训班,每个月能领到薪水贴补家用。比起过往,已是天差地别。
生活稳定下来,她的身高迅速地抽条。时光一溜就是三四年,这期间余言时不时来探望她,偶尔给她带点西洋那边流来的稀罕物件儿。不见得都是很值钱的东西,却都是小女孩喜欢的。她的头发也渐渐留长起来,一日她在练习室里对着镜子一边咬着牛皮筋一边扎头发,从镜子里看见余言正在静静地望着镜中她的眉目。但在她转头的时候,余言却已经离开了。
她抚摸着镜中的眉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年来,余言捧红的女明星的面容与镜中的这张脸都有着一点点的相似之处,有的是眉,有的是唇,有的是侧脸过去微微的笑窝。
没过几天,片场传出女明星耍大牌罢演的消息。
那个女明星她认识,就是当年惹得她和另外一个擦鞋童打架的女人。传言说她因为一点儿小事在片场大发雷霆,非要踢出更加年轻貌美的女二号。木雨耕那个时候在片子里不过扮演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角色,突然听见余言的声音响起:“你确定不演?”
女人的眼睛里恰到好处地溢出了泪水,拿捏着五分的娇三分的委屈两分女儿家的任性:“不演……”
那是拿捏裙下之臣的语调,却用错了对象。
余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你下来,小木头上。”
他转过身,掸掉指尖的烟灰,将旁边呆若木鸡的她手中端着的盘子拿下,“站过去,别给我丢人。”
她果然没给他丢人,自那天以后一炮而红,成为凌汉城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而那撒娇拿乔的女人,很快消失在影坛,悄然得仿佛从来没有冒出过头。
风月场上偶有人提及余言的冷漠无情,但很快也就转到津津乐道于他对待新欢的豪横手笔上去了。他是这样年轻英俊,浪漫多金,像是片场的聚光灯一样,他走开的地方,理所当然地就暗了下去,所有人于此都适应得非常好。じ☆veWWω.ЫKメS.иEt✾ ั
木雨耕觉得自己应该做个懂事儿的女人,她的机会、她的前途、她的未来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如果没有余言,她至今还是在夜天堂门口擦皮鞋的卑微女孩。因此她出现在余言的房间里,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轻轻解开了披在身上的浴袍。
她以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在余言走近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浑身发起抖来。她安慰自己,也许只是头一回这样难,以后便容易许多了。他站得如此之近,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沉默良久,他拾起浴袍轻轻为她披上,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你不用。”
如果之前都只是感激和识时务,在他出口的瞬间,木雨耕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仿佛有热烫的血液推进自己的身体,并迅速蹿上了心头。
她爱上了他。
“我疑惑了许久,今天才明白过来。”木雨耕像是从回忆中抽回,看向谢小卷,“他将这些相像的女孩一个个推到大红大紫,无非是为了在人群中寻找到一个长得最接近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先前我扮得久了,还以为自己真的是了。但自从你来了凌汉,我才知道那些女孩长得不像我,而是像你。而我之前不过是作为最像的那个,得到了最特殊的待遇。”
情爱是毒,沾身即朽。
精明如余言,懂得珍惜最好的玩偶。
九
谢小卷觉得自己心头上仿佛压了沉甸甸的石块,她是说余言这些年的女人或多或少都长得像自己?听上去仿佛是天方夜谭,但贴在剧场里密密麻麻的女星画报却充分地证明了这一点。她们彼此之间或者有着相似的眉毛,或者有着相似的嘴唇,或者是某种难以言明的神态。谢小卷游走在那些画报间,情不自禁地抚摸自己的五官确认。她想也许她们相像的也不是这张脸,而是千年前水里的那张倒影,那个痴心等待丈夫的姑娘。
而自己究竟是她,还是不是她?若自己真的是她,而谢小卷又是谁呢?
木雨耕已经被导演叫走,谢小卷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舞台上发着呆。她一心从阿宇身边逃走,却又突然发现无法面对余言的寻觅与等待。过往的记忆太久远,却裹挟着这样浓烈的情感,让她整个人都像失航的船只一样摸不清方向。然而手腕却被人扣住了,她整个人都被拉到了身后的帷幕里,她低呼出声:“是你?”
阿宇的表情居然带着恳求之色:“跟我走。”他手上的小牌子闪闪发光,正是之前她所见过能藏匿行踪的轿牌。他的手凉得可怕:“我来救你的父亲。”
谢小卷的眼圈红了:“劫狱?然后带着我们父女在山野里隐匿行踪,终生不露面吗?”她咬着牙,“莫说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算你还是帝君,我也不愿和你再有半分牵扯!”
她猛地甩开阿宇的手,冲出了帷幕。门口传来余言汽车刹车的声音。她正要冲出剧院门,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座椅中间窜出来抱住了她,也掩住了她的嘴。
不是阿宇!这人年纪更轻,声音似哭似泣:“雨耕,你为什么不要我?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谢小卷瞬间知道他在黑暗的剧场里认错人了,她勉力挣扎却无能为力。剧场的门被人推开,露出一线光芒,正是余言。年轻男子远远地望着余言,轻轻笑了:“你为什么会爱上他?他明明待你是没有心的,跟我一起走吧。”
谢小卷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后硬邦邦的东西是什么了,是那个男人绑在身上的一周炸药,引线已经被点燃了,刺啦作响的火花往外冒。谢小卷从未想过自己的情爱纠葛尚未搞明白,就被搅进了其他人的情爱纠葛里,眼瞅着还要搭上性命。
从外面走进来的余言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剧场里的黑暗,谢小卷却应着倾泻进来的阳光看见那个男人冒着胡碴的下巴和深深凹陷的眼睛。他看上去顶多二十一二,几乎还是个少年。
一个人影冲过来,一拳打在年轻人的脸上。谢小卷挣脱了,跌在一旁头昏脑涨地回头望,正是阿宇。年轻人死死抱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去掐灭引线。阿宇不得不顺势抱着他的身体倒地一滚。谢小卷将心提在嗓子眼——保佑那引线一定要被压灭!
然而瞬间,响起了枪声。
子弹穿胸而过。拔枪的余言似乎根本不在乎射中的人是不是无辜者。子弹穿过年轻人的腹部钻进了阿宇的胸膛,年轻人则顶着枪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流着血:“雨耕,雨耕,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
谢小卷惊慌失措:“我不是木雨耕,你认错人了!”
年轻人的脸上现出极其可怕的表情,然而炸药的引线也燃到了尽头。倒地的阿宇用尽力气爬起来,抱着谢小卷奋力一扑。
震耳欲聋。在漫天火光中谢小卷的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却只有那人熟悉的清淡眉目,那曾经藏匿在玳瑁眼镜后面总是习惯于微微敛起的清淡眉眼。
他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在这一片天地里,他的目光像隆平那夜一样炙热温情。她曾追寻这样的目光,走遍了清平、汉兴、隋安、秋溪。
这分明是她认定已久的爱人。
她痛哭出声:“杜——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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