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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百川归寂轿(上)[3/3页]

  悲,允他到底舱做苦工以抵船资。

  一路的风波诡谲,苦痛绝望尽数敛在他安谧的睡颜里。软玉环抱着他想要为他掖一掖毯子,出手却碰到他嶙峋肋骨,眼泪终究兜不住跌落在温睦脸上。温睦一惊而醒,倏地坐起:“软玉!”

  软玉在他身后紧紧抱着他,把脸埋在少年宽阔的后背上:“阿睦,我在这里。”温睦握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指尖一如那年杭州初逢一样冰冷。她发着抖:“阿睦,我只是想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不然……我早已经不在这世上。阿睦,我,我还是……”

  温睦反身将她抱进怀里:“我只要找到你,带你回秋溪。你是我妻子,从来都是。”

  七

  软玉是幸运的,她被瘦马商带到南洋后,虽被黄元足收入后院,却正逢他痴迷从沪上迁来南洋的一个唱戏小倌。那人才不到二十的年纪,长长的水袖甩起来,腰身又软又韧仿佛三月抽条的柳枝,勾着妆彩的丹凤映着迷离灯火丢过来的眼波,恰如春风化雨,酥得人连身子都能软了半边。

  因而软玉来黄宅的三个月风平浪静,每日听着隔壁院落咿咿呀呀的贵妃醉酒,只闭门思念自己的阿睦。

  好在苍天不负苦心人,软玉再次坐在院落里抬头望着纷繁花树,只等温睦去别院向黄元足告辞归来,就可以携她返回秋溪,再不分开。但她等了许久,从朝日初升等到暮色渐染,始终不见温睦回来。软玉终于坐不住,起身要去寻他,却撞见那小倌染着满袖醺然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黄宅三月,对方待她也算是客气有礼。软玉见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慌忙上前扶住了他。小倌勾起眼角看着她,“还等呐?别等了,快走吧。”

  她不得其解,却觉得心底一阵说不出来的凄凉害怕,那害怕宛如毒素一样蔓延而上,让她不自觉就攥紧了对方的手。那人被她攥得疼痛,刚要皱起眉头呵斥她,却忽地像突然想到了平时从未想到的。他眉梢豁然一挑,声音里带了凄凉讥讽的笑意:“你竟然不知,咱们黄爷素来爱的就是倌儿?”

  天空乌云堆积,乍然劈下一个惊雷,正劈在院子里那棵花色锦盛的树上,引下天火熊熊烧起。下人们张罗着扑火,软玉觉得脚下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匆匆爬起来冒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往别院跑去。外面都是乱糟糟的,那漆黑的别院却仿佛黑洞洞的恶口,在漫天雨色中吞噬一切,寂然无声。

  她见不到阿睦,也见不到黄元足,想要强闯却被家仆恶狠狠地拖拽在雨地里,无人在乎她的死活。

  变数是在三日后。她被人唤进别院。黄元足隔着一层竹帘,小倌在旁帮他换上一层寝衣,他慢条斯理地握着鼻烟壶摩挲:“这些日子委屈温夫人了,稍后我会让人送上赔礼,这就带你相公回秋溪吧。”

  她恍若行尸走肉一般地回头,这才看见暖阁里晕过去的温睦。他的脸上尽是错落刀伤,昔年殊丽无匹的少年此刻脸上连一处完好的肌肤都没有,有几处更是割得恨不得深可见骨。软玉心头涌上滔天恨意,满脑的心思都是冲出去将黄元足的肉一块一块撕咬下来,但回身却被小倌牢牢拦住,担忧同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他自己割的,若不是这样,黄爷怎么会才三日就放过他。”他从软玉的肩头看见榻上温睦的惨状,自己也忍不住一抖,声音发着颤,“走吧,快走,不要把命耽搁在这里。”

  她软倒在地,一点一点爬到温睦榻前,想要抱他却觉得无从下手,只能轻轻拢住他的一根手指,声音颤抖:“阿睦,我们回家吧。”

  她珍爱的小少爷阿睦,素来是倔强严肃的孩子。因他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把好些姑娘都比了下去,小时候总被族里长辈打趣。他在这件事儿上气性极大,人家随口玩笑的两句话,都能将他气得一天水米不进。她只好在晚间细细将米粥熬得软糯,在他读书的时候端上来,左右要磨他吃上一口。见他不吃只能开口激他:“量小非君子,少爷如此还是男子汉吗?”

  他猛地抬头,愤怒的潮红色涌上脸颊:“连你也……”

  她便就坡下驴闹着赔礼,只闹到他没了脾气一仰脖喝干了粥。那个时候她全心全意地当温睦是主子,是弟弟,然而在她心满意足收拾完碗筷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温睦在身后的一声叹息:“我若连这件小事儿都硬气不起来,以后又如何护得了你。”

  她一怔,为了掩饰心慌匆匆逃离。从那一刻起,她真真正正把温睦当作一个男人来爱慕。

  他为了救她,千里奔波来到南洋,却遭受如此大的折辱。黄元足的笑容冰冷无情:“那丫头片子就在外面,我大可以将她赏给庄子里的下人,再卖到别的地方。你们相聚之日,就更遥遥无期了。”

  他忍了三日,终究窥到时机将瓷碗打破一点点破了自己的相。瓷器碎片不比匕首锋利,割在脸上寸寸都是钻心疼痛。黄元足酒足饭饱回到禁锢温睦的暖阁看他满脸血色也不由得震惊,温睦扬起一个扭曲的笑容:“大丈夫立于世间,容色终是累赘,不要也罢。这样的温睦,黄爷还提得起来兴致吗?”

  他的气力,只支撑他说完这句话就散尽了。他晕厥在榻上,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瓷片。

  话虽如此,他所有的骄傲,终究荡然无存了。

  八

  温睦在南洋养伤半月,有数次都因为高烧不退险些晕死过去,且变得孤僻寡言,更是夜夜噩梦。饶是软玉拼命阻拦,他还是坚持要离开南洋返回秋溪。而当两人千辛万苦返回秋溪,进门却是一片雪色的灵堂——温老爷本就沉疴在身,加上心忧爱子,竟然在温睦回家三日前就撒手人寰了。

  前来照料丧事的亲族一边唏嘘温家如此惨剧,一边腹诽身着丧服跪在灵前传言与人私奔的温软玉,和她身边跪着的容颜尽毁恍如罗刹的温睦。

  窗户被寒风吹开,被谢小卷扶坐着的温软玉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她恍恍惚惚顺着风向朝窗口望过去,开口问道:“天亮了么?”

  “微亮了。”谢小卷抬头看了一眼,帮温软玉紧了紧衣服,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那后来,他为什么把你嫁给别人……你的眼睛又……”

  温软玉并不回答,像是自觉方才失言一样仓皇站起身来再也不肯多说,只临走前又死死攥了一下谢小卷的手:“谢小姐,少爷是个很好的人,请你一定要好好待他。”

  谢小卷心生好奇:“你竟然半点也不在意吗?”

  温软玉凄凉一笑:“姑娘不必顾虑,我会让他一辈子都这么恨我。”

  谢小卷还想开口多问,温软玉却像被惊着的鸟儿一样匆匆掠走了。谢小卷恹恹倒回榻上窝了一会儿,脑子里一会儿转悠的是软玉和温睦的故事,一会儿转悠的又是同杜望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起来推了推门窗,俱是锁得严实,索性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榻上。

  杜望同她约定,今日回秋溪接她,谢小卷突然变得安心。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如此一门心思地相信杜望。那个神神秘秘的轿行老板,纵然是龙潭虎穴也一定有本事把她捞出来。毕竟,毕竟那是她谢大小姐的心上人呐。

  她忽然觉得面红过耳,顺手掀过被子将自己兜头包起来,肚子却咕噜叫起来。她一骨碌坐起来,还是打算先委曲求全地保住小命再说,怎么也要活到杜望来救她。那个温少爷对自己的脸和自己爱过的女人都能下那么狠的手,一定不是什么善茬。

  想通了这一折,谢小卷快手快脚地换上了喜服,砰砰砰地砸起门来:“我饿了!给点吃的!喂!新娘子也是要吃饭的!”

  九

  喜宴安排在了晚上,谢小卷被喜娘牵出来的时候衣袖里还藏着一个苹果。彼时她已经吃了八九分饱,却熬到天黑都不见杜望的身影,除了将杜望咒骂了无数遍以外,更是满屋子地寻找利器,以防万一。

  可惜温家怕她寻短,连头发都给她梳了个光髻,连个发簪都没给。谢小卷只觉得喜娘一个劲往自己头上抹刨花水,只能哭笑不得地开口:“大婶别抹了,我这是自来卷,天生的。要不怎么叫小卷呢?”

  喜娘松了口气,像是终于找到自己怠工的理由一样去净手了。谢小卷趁机挑了桌子上最够分量的一个苹果揣在衣袖里,就算砸不晕温睦,也聊胜于无。

  随着拜堂的时间越来越近,谢小卷的心也慢慢发慌。暗自诅咒要是杜望赶不回来,自己定要有朝一日逼他把那些宝贝轿牌一张张吃到肚子里。

  她正遐想得痛快,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时辰到了,新娘子出来吧。”

  谢小卷腿肚子打着哆嗦,被喜娘强架着往外走。她半挑起盖头去往人群里瞅,不但没有看见杜望,连软玉也不见身影。温睦站在堂前,却是平日的衣裳,没有换喜服,仿佛只是平常地纳个妾。谢小卷纵然是被强迫,心里也忍不住蹿起一股无名火。既然这么不乐意,就不要玩了,姑娘还不想玩呢。

  她心里七头八绪,却听那边已经有人高喝一声:“一拜高堂——”

  谢小卷觉得脑子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嗡”的一声,杜望还是没来,自己不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逼着嫁掉了吧?

  他是不是最终还是决定甩掉自己了?他一向嫌弃自己累赘,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一路上黏着他蹭吃蹭喝。

  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仿佛野草一样在心里疯长。她直挺挺立在原地,迎着满堂宾客的议论和温睦的冷淡目光一动不动。然而忽然一个尖锐声音闯入院落:“少爷!不好了——少爷!”

  来人像是匆忙闯进来,尚没有看清楚堂内在办喜事,话音已经脱口而出:“茶场那边死人了!一身长袍还戴着片银链子眼镜,看上去像是城里人!”

  谢小卷“哗”的一下掀掉盖头,堂上烛火晃着她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第八章 百川归寂轿(上)[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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