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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3/3页]

  手粗糙而微凉,袖口滚着厚重的黑色风毛,曾经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皮肤,无数次让人心神震颤的失了理智,公子寒清楚的知道龙渊要什么,待指尖走到中指的第二关节,他突然将手抽了回去,开口道:“龙渊。”

  “我这身子,做不得了。”

  停了停,又道:“以后,怕是都做不得了。”

  龙渊噢了一声,悻悻的把手收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沉默了一会,见公子寒只偏着头看雨,忽然觉得憋气,闷得透不过气,抬手抄起桌上的杯子要摔了泄愤,略一犹豫,又放了回去。

  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这间为了一同终老而买下的小院,是别人的家了,桌上的是别人的东西,吃的是别人做的饭菜,礼貌的客人,没有砸主人家东西的道理。

  他不甘的抓着公子寒的手腕,质问他:“怎么就不喜欢了,怎么就做不得了?你躺着不用动,我好好伺候你,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么,不是从小就喜欢我的么?”

  公子寒转过脸,淡淡道:“我倦了。”

  龙渊望着他的眼睛,等了许久,没有一丝像是赌气或玩笑的意思,就像一名身患绝症的病人,忘了生的乐趣,也没了生的意愿,一如死水。龙渊忽然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偏头假装去看窗外的雨帘,昏暗的天光把水汽投在他黑而狭长的眼睛里,忽然哑了嗓子:“我还没倦呢……”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还没倦呢?”

  一场恋情,两个人点头才是开始,可无论过程多么盛大圆满或坎坷艰辛,昙花一现或半生周折,到头一个人说散,就合该一拍两散,先走的人解脱,留下的人挣扎。

  公子寒极其平静,起身给他面前的茶杯续满水,继续说道:“龙渊,念在往昔好过的情分上,我有一件事求你。”

  “我没剩多少日子了,到了那一天,你差人来殓了我吧,收拾干净了,赏身装裹衣裳,再赏副薄皮棺材,再不济就从里屋的衣箱拿件新的换了,别让我自己烂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活着的时候没人管,死了总想有个归宿。也不用费事,就埋在这院子里,好歹是个遮雨的地方。”

  公子寒手里握着茶盏,拇指在边缘轻轻刮蹭,半晌朝外看了一眼,道:“棠溪年纪小,没经历过生老病死的事,可别吓坏了他,我死以后,你好好安置他。”

  龙渊听得心口生疼,迎着公子寒淡漠的目光,道:“这几年,你恨透了我吧?”

  公子寒没答话,起身去里屋翻找了一会儿,搬出一只沉甸甸的樟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放的全是龙渊从前常来时备在家中的寝衣,朝珠,黄缎,印玺朱泥等物事,每一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边缘褪了色,似乎被抚摸过无数遍,大概这些年,它们的主人就在这冷寂的地方,怀抱往昔的余温,等一个再也不会来的人。

  公子寒将木匣一合,推到龙渊面前,淡淡道:“我只是希望,当年长安市井初逢,你做你的乞儿,我做我的太子,后来种种都没发生过。”

  “这些东西你带走,以后不要再来了,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雨越下越大了,万千雨丝落在树叶上,落在溪流中,惊扰每一朵将要绽开的小花和每一只吮吸草汁的蚱蜢,织成一张生机勃勃的网,嘲讽此处的不堪。龙渊环视着这屋里的一桌一椅,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当他结束漫长的流离,忍耐过长久的疾病和饥饿之后,曾经看着手捧药盏守在床边的公子寒,心说这个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年,就像凡人口中说的故乡。

  这间亲手买下,亲手收拾,想要一起度过余生的小院,从此之后,再不是他的家了。

  数十年来他辛苦经营,立过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四海,终于保得家人平安,国祚昌隆。然而皇宫虽大,天下虽大,从此之后,他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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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渊告辞时,雨已经下了很久,院外的千里骏马被淋得蔫头蔫脑,几个便衣侍卫也全身湿透了。

  龙渊解了缰绳,边走边留恋的回头张望,只见雨水沿着黛青的瓦片流下来,滴滴答答的淌成了一排晶亮的断线珠帘,叮咚响着敲落进水缸中,架上的葡萄熟了,花圃的栀子谢了,院子里积着泥水,公子寒站在屋檐底下送他,棠溪在一旁举着青绸油伞,黄狗使劲抖着脖子上的水,桃妖儿小心翼翼的握着公子寒的手,靠在他身边,喜悦而羞赧的笑着。

  龙渊觉得这场景熟悉,回忆了一会,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公子寒也曾如此小心而又充满喜悦地握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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