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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版番外二 绘猫[3/3页]

  张皮通常只认一个血祭的主人,而夏阳年纪尚小,气血不足,任是什么皮都无法变化。偷儿性子焦躁,便将夏阳打得更加惨痛,便只能被逼潜行到富贵人家行窃。而被变作走兽的姐姐,白天的日子则过得更加悲惨,稍不合偷儿心意,就被动辄打骂。两人瘦骨嶙峋,吃不饱穿不暖,夏阳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姐姐逃了出来。临走之前,他一把火烧掉了偷儿藏的所有皮毛。

  夏阳得窥秘术,竟然帮姐姐解开了邪术。然而此术有伤命寿,加之姐姐多年受折磨,在路上不堪旅途奔波,终究还是故去了。夏阳被夏绯绯所救,心中充满感恩。而那过去的惨痛记忆,夏阳只愿永远想不起记不起,那邪术更为他深恶痛绝,只愿忘得干干净净。

  而人的心思总是会变的,夏阳心思的变化就是起于那年越聆筝新寡,他只希望她永远高兴。

  七

  夏绯绯其实略有耳闻,那姓方的脾气暴躁,心胸狭隘,刚过五十岁,已死了三任夫人。他在外行商,回家的时候便总疑神疑鬼,怀疑妻子对自己不忠,动辄打骂。外人都传言方未艾的那几任夫人都是不堪丈夫折辱死的。越聆筝嫁过去后,夏绯绯不放心,曾经去探望过几次,她虽然看上去憔悴不少,却也没见有什么伤痕,还一味说方未艾对自己不错,外间都是传言,让夏绯绯放心。

  谁知道一年后,方未艾暴病而亡,越聆筝的爱猫阿枝也过了病气死掉了。越聆筝穿着一身孝服,在灵前哭晕过去好几回。她忙着出殡的事,自然顾不上一只猫儿,只嘱咐下人把猫儿送出宅子找块好地儿埋了。谁知道那下人并不经心,随随便便将猫儿的尸体丢在街角。彼时夏阳不够资格进方府祭奠,却因为心忧越聆筝一直守在左近,正撞见这一幕。他收回了阿枝的尸体打算好好安葬,这猫儿陪伴越聆筝如此多的时日,在他看来亦不能够被如此轻贱。但他捧着阿枝回来的时候,忽然有一个想法像闪电一样钻进他的脑海,也许……也许是行得通的!也许他能够陪在她身边,也许他能够让她不那么难过。

  他纵然厌恶,却还是依照童年偷儿讲过的施术之法,一一施为。他没有成功的把握,更知晓会付出的代价,但他还是捧着阿枝干净柔软的皮毛,浑身战栗着披到自己身上。今时不同往日,他竟然能够纵身跃上脸盆架。他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倒影,洁白松软的皮毛和湛蓝的眼睛。他的心里却全然没有害怕,而是充满了期冀和喜悦。他沿着墙根一路跑到方府,在厅堂外轻轻地挠了挠门。

  跟在越聆筝身旁的老仆妇闻声出来,先是一怔,然后试探着往前迈了两步,轻轻唤:“阿枝。”

  他便极其聪明凑趣地将脑袋偏过去在仆妇伸过来的手上蹭了蹭,喉咙像昔日的阿枝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老仆妇极其喜悦地将其抱起来走进厅堂:“小姐,小姐,快看!阿枝回来了!它竟然活过来了!”

  夏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小小的猫儿身躯里急剧地跳动,他已经幻想过无数次越聆筝看见他的表情。也许那一直烟雨含愁的眉眼在看见他的时候有瞬间的展颜,也许他能够再次在她的目光里找到温暖的东西。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越聆筝看见他的第一眼竟然充满了恐惧,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到身后方未艾的棺木,惊得几乎要跳起来。她转身扶住棺木,十指恨不得嵌进木头里面,又像是要把什么死死地压下去:“把它抱出去,莫再让我看见。”

  夏阳原本不懂是为什么,却在今夜最终明白过来。是越聆筝下药杀了方未艾,而那被丢弃在街角的阿枝,自小陪伴她的阿枝,做了她试药的牺牲品。

  她看见阿枝复活,就仿佛看见自己想要隐藏的罪孽。她更害怕自己毒杀的丈夫,会像阿枝一样重新回来,闯入她新的生活。

  他不觉得害怕,只是内心涌上浓郁的痛苦和忧愁。他浑身发着抖跪在夏绯绯面前,乌青的嘴唇翕动,那是无声的一句话,救救她……救救她……

  夏绯绯震惊地搭上他的手腕:“你中毒了?”

  那张浸淫了毒药的猫皮,他已披了太久。

  八

  夏绯绯赶到方府的时候,正赶上方未艾本家的人堵在大堂前,几个大汉正在起棺木上的钉子。夏绯绯绕到后堂,几个家丁也同样看守在越聆筝的门前,看见有人闯进来,刚想要拦,就觉得手腕内侧重重一麻,东倒西歪地跌倒一旁。夏绯绯推门而入,反手将门锁上。只见越聆筝一身艳装坐在妆台前,乌发瀑布一样垂在身后,即便是夏绯绯也没有见过她这样娇艳浓烈的样子。

  她侧过脸微微一笑:“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也不用感到太讶异。”

  她从妆凳上站起,微笑地冲着夏绯绯解下身上的衣服,红色绸缎水一样地流淌在地上。夏绯绯的眼睛瞬间瞪大。那曼妙的年轻躯体上居然能遍布如此密集的可怖的伤痕。越聆筝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拂过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充满哀怜和喟叹:“若是我娘还活着,定会叫我忍着,我也告诉自己要忍,然而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了了……”

  从嫁给方未艾的第一天起,方未艾就折辱她、痛骂她,因为她的青春年少而疑神疑鬼,针刺火烫更是无所不用。她听府里的下人讲述过上一个、上上一个、乃至上上上个方夫人的故事,她害怕得要命,亦不敢重蹈覆辙,只能重金托人秘密带来了据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不过是小小的再普通不过的白瓷瓶,越聆筝从拿到手里的那一刻起就不禁怀疑,若是不管用怎么办,若是毒不死他反而被他识破怎么办?她那样怕,于是招来自己自小养大的阿枝,将那瓶儿微微倾斜,把药倒入了阿枝的食盆里。

  其实想想,也不一定是要阿枝的,随便找只旁的猫儿狗儿的不行吗?她困惑了许久,终于想明白:在那一刻起她已经决定要变得狠心冷情,决定要把生命里所有跟懦弱过去相关联的通通抹去。

  “自那一天起,我才开始有了好日子。我是方家的大奶奶,再也不会有人看不起我,欺负我,因为下人一两句捏造的流言就把我随随便便地毁掉。”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夏绯绯,“我一直羡慕你,明明你娘也是烟花巷出身,但为什么你被众人捧在手掌上,我却要看所有人的脸色?我从小就告诉自己,只要有机会,我不会比你差。我果然证明了。”

  “我知道。”夏绯绯平静地看着越聆筝。

  越聆筝的眼瞳微微收缩:“十七岁生日那年你没来,我其实非常高兴。终于在大日子的时候,我不会被你比下去了。”

  “我知道。”

  越聆筝的胸膛剧烈起伏,终是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你终究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和我计较罢了。不过还有什么用呢?最终生日那天我闹了那么大的笑话,现在这一切我也要失去了。我在第一次看见阿枝活着回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不吉利,果不其然,终于有人怀疑方未艾的死是跟我有关了。”

  夏绯绯不禁觉得有些冷,她裹紧了披风:“阿筝,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最起码有过一个人,一直仰望你,陪着你……”

  越聆筝俯身从地上捡起衣服,慢慢穿起来,回身露出一个碎裂的笑容:“我真是不明白,在你心里,我只能跟你的一个奴才配在一起是吗?我嫁给方未艾,可也都是拜他所赐啊。”

  她系好了衣襟的纽襻,微微顿了顿,回身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的,我自然知道,那可是我最后的一线生机了。”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仆人的声音谦卑里透出一丝残余的惊怯:“大奶奶,那猫儿果真成了妖孽,必定是它害死了大爷,您快出来看看吧……”

  夏绯绯一愣,转身向院子里跑去。

  九

  夏绯绯来方府之前,曾经嘱咐过夏阳不要出门,凡事她自会想办法。但她却低估了爱慕之心对世间男女的苦痛折磨,夏阳进不了方府,便在夏绯绯离开后再度披上了那张浸染剧毒的猫皮。他潜入方府,跳到起棺材钉的众人脸上,重重一爪子挠上去,竟是拼命不让人开棺。

  方未艾是中剧毒而死的,只要开棺,泛黑的尸首必然瞒不过去,他只能用尽力气保护他的心上人。然而,他没有想到越聆筝请来了术士,带着符咒的网兜劈头压过来,桃木剑已经刺进了他柔软的肚腹。

  夏绯绯冲过来的时候,夏阳已倒在庭院的血泊中,浑身冒着血,不住地抽搐。他旁边摊着那件被生生扒下来的猫皮,染满了鲜血。一向冷情的夏绯绯看见这一幕也不禁眼前一黑。他注定是活不了了,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小阳,注定是活不了了。

  旁边的方家人拿着一纸状子,冲着夏绯绯身后的越聆筝走过来:“那妖人已经画了押,果然是他裹着猫皮害了方家大爷。下一步想来还想害您,谋夺方家家产。还好被大奶奶及时看破,我们还差点误会了您。”

  越聆筝站在夏绯绯身后,目光恍惚,似乎并未听见他说的什么。来人拿着状子讪讪地走掉了,众人也慢慢散了。

  越聆筝自言自语:“我早知道的,哪有猫儿被打还不会叫的,即便是阿枝。可它偏偏不叫,它的那只爪,还有六个趾儿。我早知道的,只是……”

  “这术士是你请来的,你知道这事儿方家本家不可能不疑心,你都算准了要换自己一条活路,现在如你所愿。”夏绯绯回头看着越聆筝,细长的眼睛里愤恨得几乎可以沁出血来,“你终于可以不再和他有任何联系了……”

  越聆筝想要从人群里走开,却偏偏动弹不得,整个身体在大太阳底下一阵阵发冷。她不敢看夏阳的眼睛,却又莫名地移不开。

  在夏阳染满血色的眼睛里,依然是那个无垢的下午,有个冲过来抱住他的小姑娘,她有着单薄的身躯,和并不胆怯的眼神。被吊着的流浪少年宁愿忍着指上的疼痛,也不愿让脚踏脏了她的肩膀。但她那样执拗,她抱着他,托着他,只是想救他。

  血泊里的夏阳终究是闭上了眼睛,越聆筝恍惚抬起双眼,只见庭院里一片苍白,大雪飘飘而下,柔软地覆盖在夏阳的身上。她忽然糊涂了,在内院夏阳吻她的那一刻,那改变自己人生的那一刻,她究竟为何会温柔地冲他笑起来。

  她一直恨的究竟是他的轻薄,还是她自己那一刻的温柔一笑。

  越聆筝忽然想起夏绯绯说过的那句话:“这些年,最起码有过一个人,一直仰望你,陪着你……”

  现在,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庭院里听说妖人已死,纷纷赶来看热闹的下人,震惊地看见他们的大奶奶跪在雪地里,痛哭出声,像是失去了再重要不过的东西。

再版番外二 绘猫[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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