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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百川归寂轿(下)[2/3页]

  骨的毒,灼人的火,烧得他疼痛难忍。

  她讶然松手。温睦这才缓缓站定,他的声音透着困兽一般的粗哑和绝望:“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这辈子我可以娶任何女人,却唯独不能是你了。”

  唯独不能是她,不能是那个他深爱却见过自己最不堪一幕的她。

  但温睦咽下了这句话。

  软玉低头:“对于我来说,嫁不嫁给你,都是一样的。”

  温睦想说,他不能再见她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最幽深处起了微妙的变化,他的心里住进了恶兽,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暴戾、愤怒、怨毒。终有一天,那个过往平和仁慈的少年会被心里的这头恶兽彻底吞噬干净,到时候剩下的又是怎样一个温睦呢?

  他会恨她的,终有一天他会怨毒和偏狭地恨她,不遗余力地伤害她。若那时她还秉承着对那个过往少年的忠诚和爱恋坚守在他身边,该是何等惨烈的局面。待此生终了,心归平和,他还有什么面目在奈何桥头与她重聚呢?

  但她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离开。

  温睦的声音绝望凄清但又冰冷:“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现如今一看见你我都会觉得恶心,我只求你放过我,让我再瞧不见你,心里还快活些。”

  原来如此啊,她捡起衣服勉强披上,系着纽襻的手指也在不住发着颤,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然而在温软玉尚未来得及离开温府的时候,温睦却因为二次离魂自残险些送了性命。温家请了郎中,九死一生将温睦险险救回来,郎中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少爷这是心病,除非将那极伤心事彻底忘记。不然心火熬干,必是难以长久之相。”

  四

  温软玉被送到隆平火车站,却在火车站遇见了当时新婚不久的万帮姑爷——万渔言。彼时秋溪隆平的生意人都知道温家少爷犯了癔症,却只有万渔言一语堪破:“想必温少爷内心有不愿触及的往事,只有忘却才可以一了百了。”他在她狂喜的表情里微微眯了眼睛,“不过这是有代价的,少夫人可愿意?”

  她当时所思所想不过是能够让温睦舒缓心结,重新成为那个自矜骄傲的小少爷,自然任何条件都肯答应下来。第一,温家需同万帮合作贩茶让其从中抽成,这个同族长商榷就可达成。然而万渔言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却让温软玉心头沉坠,“若是少夫人与温少爷的心结有关……”万渔言抬起眼睛望着温软玉,“诸般奇门异术均经不起人心变化,若想要温少爷真正遗忘,少夫人不能再陪伴在少爷左右。”

  他所有的痛苦根源都是因为她,却也最终成为了他的梦魇。若是继续日夜相处相望相思,消弭的痛苦回忆也总会卷土重来。

  万渔言应温家之请去秋溪为温睦诊病,那天依旧是秋雨连绵。族长撑着油纸伞将结束后的万渔言送出温府,却看见瑟缩在府外的软玉。她仓皇站起,在族长和万渔言面前仿若无处匿形的幼兽,声音和眼神都透着求恳:“只要让我看一眼他,知道他确然好了,我就马上离开。”

  族长叹息一声,算作默许。唯有万渔言的眼神透过蒙蒙雨幕看向她,仿佛看透了她未来的命运。

  房间里还沉淀着瑞脑的香气,所有的镜子都被尽数收去了。温睦斜倚在床头,闭上的眉眼间透着许久未曾见过的闲适舒缓。软玉呆呆看了很久,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却不料惊醒了温睦,睫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刷过,她的手腕也被他握住。温睦的声音还带着梦中的酣甜:“我做了个很长很不好的梦,还好醒来你还在。”

  他想伸手揽她的腰身,却被她轻轻躲过,她按着他的手掌,语调被窗外雨声遮去了喑哑:“外面下着雨,少爷别起来,再多睡会儿吧。”燃着的香料有安眠的成分,温睦依言沉沉睡去。软玉走出房间,合上房门,回首跪在送客归来的族长面前:“少爷性子倔强,脸上受伤的事儿还请以后编个谎儿慢慢透给他。”

  她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却唯独算漏了温睦。她已经走了很远,却在七日后被温睦派来的人带回了秋溪。秋溪没有人知道她和温睦究竟真正在南洋遭受了什么,所以告诉温睦的翻来覆去都只有一个版本。温软玉在隆平火车站同人私奔,温睦不甘心千里追妻,却被对方毒打乃至破了相。温睦回家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全然失掉了这份记忆,然而温软玉生性淫荡,再次逃跑投奔外地姘头。

  温睦不愿意相信,梦魇之前软玉已即将成为他的新娘,没道理一觉醒来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他沿着火车线路派人挨个城镇寻找,终于找到了软玉。温睦亲自去隆平火车站迎接软玉,没有质问没有怀疑,他径直走过去拉住软玉的手:“我们回家。”

  他的手心有着久违的温暖,几乎让软玉掉下泪来。她的少爷如此相信她,声音和步伐都是固执的确信。他拉着她向车站外走去。然而下一秒软玉的手就从他手掌中滑落,“我不想回去。”

  他回过身来,脸色白了几分:“那你想去哪里?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好不好?”她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得坚决:“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阿睦,我已经不爱你。”

  无论是万渔言还是温软玉,终究还是低估了过往对温睦的伤害。尽管那些记忆已经不复存在,但温睦确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表面严肃内心温柔的少年。他昔日的预感成真,心魔已将他不知不觉替换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偏执冰冷易怒的人。

  他将温软玉强行带回了温家锁进茶室,隔着一扇门的声音柔缓却透着底蕴的冷峻:“玉姐姐,明日我们就成亲。我会待你好的,好到让你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五

  房间里蜡烛燃尽了,一闪而灭。软玉并无所觉,谢小卷却情不自禁打了个颤。温软玉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沉寂的夜色里流淌着温柔的光,好像有诉不尽的柔肠。

  “他既然要娶你,为何又把你嫁给了别人?”谢小卷问。

  温软玉怅然一笑:“那一晚,我在茶室里用蒸茶的茶笼熏瞎了眼睛。”

  温睦锁了她一夜,次日打开茶室的门,只看见温软玉迎着门口的光亮坐着,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却失了神采,流下两行清泪。

  温睦心头一软,他捧着温软玉的嫁衣跪坐在她面前,将她的手指放在光滑如水的料子上:“玉姐姐,去把嫁衣换上吧。”

  她不说话,抱着衣服怔怔往前走,却一脚绊在门槛上,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温睦终于发现了异样,他抢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声音发着颤:“你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温软玉任他抱着,声音平凉:“我熏瞎的。”温睦拢着她浑身发抖,却还是问:“为什么?”温软玉凭着直觉转向温睦的方向:“纵然逃不掉,我也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

  她太了解温睦,凡事不做到绝处绝不会令他放手。她宁愿温睦恨她一辈子,也不愿意让他再记起过去。

  温睦放开了手,摇摇晃晃走出茶室。阳光异常刺眼地照在回廊上的西洋彩色玻璃上,朦朦胧胧映出他扭曲的丑陋的脸。温睦一拳砸上去,不顾鲜血淋漓,发出近乎凄厉的哭号声。

  前一刻她还是他一心想要挽回的爱人,这一刻已经成了伤他最深的人。

  如她所愿,温睦取消了婚礼,却也不肯放她离开。她知道温睦不死心,于是找了每日在庭前洒扫的癞子皮。她知道他天阉,讨不到老婆,就许诺自己嫁给他,照料他下半辈子,只要他能帮助自己离开茶庄。

  对于癞子皮而言,之前温软玉在上房伺候,是连少爷都着迷的女人,是他巴结都巴结不到的仙女。如今这等福气落到头上,怎么说都值当为之搏一把。他趁深夜砸开了锁,带软玉离开,但怎料温睦早有预料,离庄的路上都布有暗哨,很快他们都被带了回来。

  癞子皮趴伏在地上,口口声声说是温软玉勾引,自己一时迷了心窍,才大胆背叛了主家,但其实走在半路上就已经后悔,想带温软玉回来磕头赔罪,却已经太迟了。

  温睦望着温软玉:“原来你想嫁的就是这样的人。”

  温软玉说得坚定:“是。”

  温睦:“好,我成全你。都是我温家的家奴,也别往外边跑了,收拾间小院子出来,独门独户,让你们做夫妻。”

  癞子皮大喜,捣蒜一样地叩头,赌咒发誓今后一定对主家肝脑涂地。

  温软玉静静地跪着,脸色霜一样地白,半晌慢慢地叩下去。但温睦已经起身走了。

  此后即便还在温家家宅,嫁做人妇的温软玉便鲜有到上房服侍的机会,更鲜有能见到温睦的时候。这样其实也好,少爷终究会将她永久地遗忘在这小小的院落里,连同那过去的不堪回忆也永远埋葬。

  “他不会。”谢小卷的声音悠悠响起,“他从未放下过你,爱一个人爱到痛恨还不愿放手,又怎会遗忘!何况他连离魂症发作都心心念念要来找你。不过是你们身在局中,看不透罢了。”她语调一沉,“昔时我也看不透,此刻却全明白了。”

  软玉从自己的故事里拔出来,心生同情:“姑娘?”

  “我只知道跟着他,一路打打闹闹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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