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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倾雪流玉轿[2/3页]

  便灼出泡来。往来的丫头看见不由得惊呼:“姨奶奶!你的手!”

  陈秋梧在堂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陪着新娘敬茶,闻言推开众人将万秋云挡在身后,对和父亲平分秋色的黑帮头子万扬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陈青松听见动静也慢悠悠走过来,声调拿捏得高高在上:“万兄这又是做什么?”

  万帮虽然从松梧堂的手里掏得了生意,但儿女亲事这一出实在让万扬在隆平大大地折了面子。独生女儿没有婚仪进门做妾不说,不过半月陈家就大张旗鼓娶了新妇,摆明是将万帮的面子里子都扔在地上踩了两脚。但江湖上混出来的万扬深深懂得做低伏小的本事,他恭敬一礼:“陈兄太娇惯阿云这孩子了,左不过是一个妾,怎么能在太太面前穿正红色呢?”

  万扬身后的万轻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倏地灭掉了,灰烬一样的惨淡。

  陈秋梧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凄楚的温柔来,他喜欢的姑娘这样不幸,同他一样不过是父辈争权夺势的工具。这股子柔情让他倏地在父亲面前生出勇气,伸手抓住万轻云的手:“阿云穿红色好看,我就要她永远穿下去。”

  一场闹剧结束,但万轻云的手依然冰凉。陈秋梧想要多攥一会儿,直到帮她暖热为止,却听见万轻云冷冰冰的声音:“放手!”

  他下意识地松了手,却对上轻云一个凄凉的笑容:“你喜欢看我穿红色?”

  她那样热烈的女子,本就是最艳的颜色才能配得上她。陈秋梧怔怔点头,却看轻云的嘴角浮上嘲讽的弧度:“我永远也不会再穿了。”

  再好的颜色,他喜欢,就糟蹋了。

  那一晚,陈秋梧没有同新娘圆房。对方枯坐一晚,眼泪打湿了喜帕,让他愧疚得仓皇躲到庭院,却无意在假山后撞见了万轻云同一名男子私会——正是趁乱潜伏进松梧堂的渔言。陈秋梧站在山石后,静静地让露水沾湿了喜袍。

  “帮主牺牲小姐不过是因为万帮如今还不够强大,若万帮能取代松梧堂在隆平称霸,小姐自然能够回家。”

  万轻云喜欢渔言,从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她不说话,但看着他的眼睛里是全然信任的光芒。渔言微微一笑:“若我能让万帮在半年之内称霸隆平,小姐可愿意嫁给我?”

  万轻云有瞬间的惊慌,但她很快地镇定下来,“好!”

  吐出的这个字伴随着如花笑颜在万轻云脸上绽放,是恰如其愿,是全心信任。

  五

  “如先生所见,如今的隆平只知万帮而不知松梧堂了。”万渔言从漆皮小盒里拿出雪茄磕了磕,礼貌地让了让杜望后点燃,“方才跟先生所讲的,有些是隆平众所周知的,有些是我脑子里陈秋梧的记忆。昔年陈秋梧大婚不过半年,随陈青松在去洛阳办事时火车出轨,整车人都死了。树倒猢狲散,松梧堂在隆平很快败落,我便如愿娶了阿云。原本以为陈秋梧和他父亲一起死在了火车上,但几年后他又潜回隆平要重振松梧堂的名号。”他深深吸了口雪茄,在烟雾迷蒙中神情落寞,“我奉老帮主的命令去刺杀陈秋梧,货仓被他藏了炸药要与我同归于尽。但最终我活下来,他死去了。”万渔言顿了顿,又自失一笑,“其实这一段我都不记得了,全是别人讲给我听的。”他猛地抬头直勾勾地望向杜望,“我想知道,从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的这个我,究竟是万渔言还是陈秋梧!”

  杜望静静倾听,视线跨越万渔言望向屏风内:“最熟悉你的莫过于枕边人,难道尊夫人从来没有给过你答案?”

  “阿云……”万渔言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他伸手将脸埋进两只手里,任夹着的雪茄烧到了修长手指,“我不敢,我怎么敢在她面前成为陈秋梧?”

  他记得,万轻云是讨厌陈秋梧的。她很少对陈秋梧笑,总是冷冰冰的神情,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更多的时候不等他走近,她就抽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而如今的阿云不仅会笑,还会照料他,会为他下厨,会依偎在他怀里说些傻傻的情话。阿云爱他,爱这个被唤作万渔言的他。

  半年前,他脸上出现奇怪的溃烂,古怪可怖。与之汹涌而来的是那莫名其妙的属于陈秋梧的记忆。他每想起一分万轻云对陈秋梧的冷漠,就更惧怕一分可能存在的真相。阿云对他很好,甚至对他的脸伤也毫不介怀。但他却在镜中自己的溃烂脸部看出了陈秋梧的五官特征,他只能拿皮质面具将那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再不对阿云揭开。

  “我并不明白。”杜望笑了,“先生愿意做万渔言,尽管去做就是,何必还要苦寻一个答案?”

  万渔言将手放在心口:“阿云就要死了,这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知道自己是谁。有的时候看着阿云,我的心情会变得很奇怪。我明明那样爱她,然而那些陈秋梧的记忆,会让我……”

  杜望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便不妨告诉你,你那完好的半张脸长得极似我的一个故人。应是他篡改了你的记忆,变换了你的容貌。”杜望顿了顿,“幻术溃散和倾雪流玉轿的轿牌破裂有关,待我帮你修复,你自然就能清楚一切。”

  堂内一片寂静。管家轻轻叩响了门扇:“杜老板,有位姑娘找你,姓谢。”

  六

  暖阁里,谢小卷正满嘴塞着马蹄糕,抬头看见撩袍子迈进来的杜望就是一噎。杜望仿若没看见谢小卷一样,自顾自在桌旁坐下倒了盏茶水。谢小卷欢欣地去接,却眼睁睁看着杜望一仰脖自己喝了个干净。

  谢小卷愣住了,满嘴点心渣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杜望,拼命顺下去嗓子眼里的点心,瘪嘴已经带了哭腔:“杜望你个大坏蛋!你一声交代也没有,就把我扔在了隋安!你知不知道我钱袋都被偷了,我连饭都吃不起,客栈都住不起,车票都买不起。我堂堂谢家大小姐,沦落到去扒火车。我这里,还有这里都刮伤了,你都不知道!不关心!不在乎!”

  杜望哀叹一声:“你爹派人从清平一路找到隋安,你未婚夫齐冯虚也回部队了,婚事也黄了,你不回家还跟着我干吗?”

  谢小卷又是一噎:“我要去英国!我才不要回家!”

  杜望终于毛了,“这里是隆平!是内陆!你去英国跑这儿来坐船吗?”

  谢小卷也委屈:“跟你说过船停运了呀。我除了跟着你还能跟着谁?我谁也不认识啊。”她见好就收,搬着凳子坐近了点,“我都听管家伯伯说了,原来你从清平大老远来隆平就是为了他们家主人。听说还有个白色牌子的信物,是不是轿牌,拿出来看看。”

  杜望顺了口气,这才把倾雪流玉轿的轿牌拿出来:“这张轿牌原本不在我的箱子里,在我的……故交手里。我来隆平,本以为能见到故人,没想到他却用这张轿牌把此间主人幻成了自己的模样。”

  谢小卷听完来龙去脉,颇为稀罕地望着两个各为一半的轿牌:“原来倾雪流玉是易容的啊,可是轿牌为什么会裂开呢?”

  杜望摸索着轿牌上的纹路:“它被那人拿去已经有几百年了,几百年没有轿盘所寄,灵力早已经所剩无几,难以维持。想要让陈秋梧恢复容貌,还要先修复轿牌唤出轿子才行。”

  杜望取出轿牌,将倾雪流玉的两块残片严丝合缝地对好摆放在轿盘上,手上辉光一现,已有法印在轿牌上熠熠生辉。杜望有些恍惚:“几百年后才回到该回的位置上,它们也生疏得紧,只怕需要耗费些工夫才能修复。”

  他回头正撞上谢小卷怔怔瞅他的目光,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了?”

  谢小卷低头怅然一笑:“没事儿,即便我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也不会老实回答我吧。”

  谢小卷从没有害怕过杜望的神秘莫测,若说害怕,也只是害怕这样一个让她捉摸不定的人有一天会突然消失,让她无从寻找。之前是她走运,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谢小卷别过头去,她忽然想哭了。

  七日后,白玉轿牌修复如初,在轿盘上闪着温润的光。池塘旁的花厅上,杜望将它托在手掌,微结法印,一乘通身洁净的雪白轿子出现在杜望面前,绣着雪花的轿帘上甚至还散发着微微的寒气。

  万渔言独自走来,走路的样子却有些微奇怪。谢小卷伸手拽住杜望的衣袖,小声地问:“咦,他怎么变得有些跛?”

  “陈秋梧本来就有腿伤,倾雪流玉当年的幻术坍塌,便连掩饰的腿疾也显露出来。”杜望轻描淡写,对走过来的万渔言点头一礼,“当年那人不仅改了你的容貌,也清去了你的记忆。我这里没有帮你恢复记忆的法子,但幻术本来相通,说不定你看到属于自己的脸,也能多少想到一些。”

  万渔言点头:“待我知晓一切,也自然会告诉你这轿牌的来历。”

  他挑起轿帘,凝滞一会儿,终究还是弯腰走了进去。

  七

  幻术散去,倾雪流玉轿消失在空中,重归成杜望手中一张莹润如玉的轿牌。

  万渔言跪伏在地上,双手掩着脸,慢慢打开来。溃烂消失,池塘的水里映出一张完全不同的清俊脸孔,纵然随着岁月流逝微显沧桑,却分明是陈秋梧的形貌。

  他,确然是陈秋梧,而不是万渔言。

  陈秋梧虚空描摹着自己的五官,兀地苍凉一笑:“原来……原来我煞费苦心恢复这张脸,是自己一直不甘心。我要用这张脸站在万轻云面前,亲口告诉她,她一直倾心相爱的枕边人是她最瞧不起的最厌弃的窝囊废。”

  提及万轻云,他的眼睛再无先前的柔情,转而换上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新婚半年,陈青松要去洛阳办事,陈秋梧随行。火车出轨是万帮设下的局,不惜搭上整车人的性命也要杀了陈青松。彼时秋梧与父亲争吵得厉害,中途下车。谁知道火车刚开出去没多久就在旷野里轰然翻倒。

  秋梧在废墟中刨出老父,而陈青松的身子早已经被变形的车皮拦腰截断。他满脸是血,仍然抬起手摸着自己独子脸上的泪:“若想自由,勿要报仇。”

  陈青松在最后的一刻给了他自由,然而这句话却忽然点醒了秋梧,如同冬日里的一桶雪水兜头泼下,让他情不自禁颤抖起来。他想起在后花园撞见的渔言和万轻云,那个人的脸上带着什么都不在乎的笑意:“若我能让万帮在半

第六章 倾雪流玉轿[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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