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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2 章 风景[3/3页]
中百感交集,蜷起来,抱住他的腰。萧景衍低着头,听见他闷声闷气地说:“还有陈三金。”
他笑了起来:“是啊,还有陈三金。”
是小言说过的道理,如果陈三金不离开家乡,怎么会有后面的传奇。就像罗慎思不退,就没有叶慎,叶慎不退,容凌如何冒头。时光在往前走,一刻也不停,一代代的少年都在往上长。他们自有他们的好时光。他的小言向来是最聪明的少年,什么都看得透,想得穿。
但他也是最炽热的火焰,不然不会在最低落时,忽然烦躁地嗷了一声,直接跳了起来。
“不想了!”言君玉站在昏暗楼阁中,红色战袍如火,他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直接伸手拉住了皇帝陛下:“不管了,我们去东宫!”
外面已经有了暮色,夏日的黄昏,天上晚霞漫天,宫里的一切都被笼罩上一层瑰丽昏黄的色彩。言君玉带着他穿过文华堂后面的梅林,绕最寂静的路,连云岚也没惊动,內侍更是跟不上,一路跑过了重重宫闱,到了东宫。
他进东宫也不从正路进,从宫墙边一个內侍们日常进出的小门撬门进去,正是思鸿堂的后院。紫藤不是花季,枝叶葳蕤,把路都长满了,他却不回思鸿堂,而是攀着紫藤直接爬上了亭子顶。黄昏的火烧云下,宫殿的琉璃顶像一片耀眼的金色海,波光粼粼,让人炫目。
他总是一腔赤忱,连天子也忘记规矩,跟着他爬上了宫殿顶上。
“我还是第一次从这看东宫呢?”萧景衍笑着道。
云岚不提,其他人也不敢提,他在言君玉面前从不称朕,回了文华堂,他就做回他的萧景衍。有次政务实在是忙,在枢密院被纠缠许久,回来时已是深夜,无意间说了一句“朕”,言君玉也笑起来,凑过来跟他开玩笑:“陛下叫末将干什么?”
思鸿堂的楼阁不算顶高,但已经可以俯视大半个皇宫了,远远看见明政殿的琉璃顶,又听见酉时的钟鼓声,仿佛波浪一般,从太和殿的日晷前一直涌到这里来。
他们是在金色海洋中一起泛舟的人,言君玉从来不怕高,直接爬到飞檐的脊兽顶上。靖北战袍仿照胡袍,是骑马所用,上面宽松,下面却是利落的胡裤马靴,显得整个人高挑无比。落日的金色光芒映在他侧脸上,连碎发都带着金光,整个人漂亮得像一只要展翼而去的海东青。
人性从来幽暗,看见漂亮自由的东西,总是要占有,要束缚,要驯服,像鹰犬处养的金雕,剪去了飞羽困在牢笼里。但萧景衍就忍得住,只是安静坐在屋顶上,他身上的气质有时像极明懿皇后,像冰雪,又像明月,总归是皎洁又干净,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他,看他山岚般眼睛里为自己露出情绪来。
言君玉果然飞了回来,轻巧地在脊兽上走了一圈,又跳回来,落在他旁边,侧过脸来亲他。
夜色落下来,星星却迟迟没出来,这样一点点加重的黑暗中,他们像被困在荒野上,只有彼此。谁也找不到,看不见,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接吻,拥抱,像要把彼此都刻进血肉里。
最后还是回去了思鸿堂,一切仍然是言君玉离开时的模样,从寝殿的床上看月亮,恍惚从未离开过。柳丝摇曳,天边残月如钩,天子亲自找了灯烛来,照亮寝殿的一角。
昏暗灯光中,言君玉盘坐在床上,已经去了外袍,玉色内袍丝绸十分柔软,带着麒麟暗纹,更衬得他皮肤如雪白,露出锁骨上红色的伤痕。
箭伤都是最中心最红,皮肤凹凸不平,延伸出去许多红色裂纹,是取箭头时造就的疤。
言君玉像舅舅家被惯坏了的表弟,一个个向他展示自己的伤痕。
“这个是在断龙口那次,这次是守白石城……”
他说一个,萧景衍就亲一下,其实伤口早就愈合,就连受伤时他也从不叫疼,一直等到今天,回到了他的萧景衍身边,才带着点委屈,又是骄傲的口吻,一点点将这近两年的时光娓娓道来。
“……这个最要命,是那天玉门关沦陷,西戎的斩将箭,可疼死我了。西戎人想杀我都想疯了……”言君玉带着点得意跟他炫耀,但神色渐渐又认真起来:“后来我都晕过去了,是萧栩背着我从沙漠里走出来的,整整走了七天呢。所以我说我欠他一条命,我可是喝过他的血的。”
萧景衍垂着的眼睫动了动,他用手摩挲着言君玉腰侧的狰狞伤口,言君玉顿时缩了起来,嘻嘻哈哈道:“好痒。”
“小七会位极人臣,什么我都可以赐给他。”他低声道:“只有小言不可以。”
哪怕是如月之明的天子,真正遇到这种事时,也这样不讲道理。
言君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说我呢,京中醋价上涨,你难道没有一份功劳?”
他和萧栩之间,虽然不比庆德帝和广平王复杂,但帝王家的兄弟从来不比寻常人家,亲情与皇权纠葛在一起,拆解不开。言君玉还以为他垂着眼睛是在思考,谁知道萧景衍吓了他一会,忽然抬起头来,笑着亲他。
“小言也学坏了。”
“学坏也是跟你学的。”
言将军虽然厉害,到底是马背上的功夫,和朱雀他们这种是两类,下了战场就有点打不过了,被皇帝陛下按着亲了一会儿,帐中灯光昏暗,他忽然停了下来,言君玉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两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都安静了。
“这里。”言君玉忽然轻声开口,他的手指着自己耳背上一道痕迹,像是冻裂了一样,又长出了新的皮肤。
“这是在白龙雪山那次,我给卫孺殿后,被埋在了雪里,外面的人在拼命刨,我被压得动弹不得,感觉肺里最后一点气都被耗尽了,你猜,我被雪埋住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我猜不到。”
其实是猜得到的,但他不想说,他有时候也有这种怪脾气,那些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从来不愿意提,只要现在,像大树合围,把他心爱的小言困在怀里。
“我想的是你,我想,如果就这样死了,再也见不了你一面,我一定很后悔。”
被雪埋和一切受伤都不同,窒息时人眼前是会有光的,有一瞬间他几乎已经过去了,经过那次之后,一切都澄澈透明,再无杂念。
“还记得那次也是在思鸿堂吗?”言君玉轻声道。
如何不记得呢?当初在太和殿接见众将,他目光快把言君玉背脊都盯穿,然而他就有这样耐心,总是等,总是等,好在他的小言这样勇敢,从来舍不得让他等。
“那次我说我跟洛衡学了,其实并没学全。”言君玉的眼睛在黑暗中带着光,安静地亲吻他:“如今闲暇无事,就请陛下给我教到底吧。”
据说龙是世间最强大也最凶狠的生物,从来放不过猎物,主动招惹更是死路一条。但言君玉就有这样勇敢,就像他和卫孺告别时说的话,他要留在京中,他不会留他的萧景衍一个人在这黄金牢笼里。oo-┈→ωωW.bKXS.иΣㄒ༊
月上中天,思鸿堂春意正浓。
“听说乐游原上桃花正好,一直没有看花的心境,等明年桃花开时,小言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窗外月影浮动,满窗柳枝摇曳,他们都还年轻,还能去看许多许多场桃花,还有春日的繁花,夏日的山野,秋日的枫叶,冬天的大雪,江山万里无边美景,朝朝暮暮,日日月月,岁岁与年年。
第 172 章 风景[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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