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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巫山不负巫山云[3/3页]
之灵,本就承受万物恩德。她因你负她,便以自身为祭毁了这天下,岂不是恩将仇报么?”瑶姬轻轻叹了口气,“她未免太傻,天罚业报必将身受千刀万剐之苦,耗尽血肉灵力,灰飞烟灭。一旦诛灭,尚不如你们凡人,没有轮回转世,这世上此后再也没有阿潆了。执着爱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寒风过涧,杜宇的长发在空中四散飞舞,眼中泣血:“这罪业本该是我的,万万不该是阿潆的。”
瑶姬静静看着杜宇:“我将她藏在这冰涧里,却只能庇佑她数日,业报终究要着落在她头上。即便在这深涧,也有神灵难以忍受的冰寒之苦,她的灵力更在不断流失,终究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望帝,我找你来,便是想问问你,我尚有最后一个换她重生的法子,你是愿还是不愿?”
杜宇是人间一方帝王,深受天地护佑。且仁慈温厚,治水惠民,攒下莫大功业。他若能舍弃自己的肉身替阿潆顶下这天诛雷刑,或许能救她一命。但纵使他豁出过往的全部功业,也难敌这一桩罪孽,他将再无生生世世,消弭于世间。
杜宇长发麻袍,为她顶了天雷诛灭之刑。纵然瑶姬施法护持,但他挪出法阵时依然周身沐血,连灰白色的麻袍都被血染成了斑斑重紫,浑身见不得一块完好的皮肤。
瑶姬撤去了结界,他跳下深涧,在冰融雪消之中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眼泪混着血滴在她雪白的脸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想为她擦去,却僵住了。天诛之刑让他的身上遍布细密伤口,却是森然见骨。他觉得自己俨然是一副勉强挂着皮囊的骨殖,只能用尽力气抱紧了阿潆。
可是她还是睡着,眼睛合着,始终没有睁开。
他俯下了头,在她嘴边轻声呢喃:“阿潆,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就叫杜盈,好不好?”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阿潆的眼睫在微微扇动,而他很快便知道是自己的错觉。日出东方,霞光闪烁,他眼睁睁看着沾着他鲜血的阿潆,身子渐渐透明飘渺,在浓重雾气中化为飞灰。他茫然无措地伸手去捕捉,试图将阿潆留在他的怀抱里,却终究徒劳无功。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眼前发生的事情,嗓子里发出绝望的呼喊,跌跌撞撞,状若疯癫,他不顾自己的残破躯体向瑶姬扑去:“你……分明说过,灰飞烟灭的会是我!是我!”
瑶姬琉璃色的眼珠淡漠地望着他:“我在骗你。你为她抵偿的不过是皮肉之苦,她的罪业终究会让她灰飞烟灭,无可回避。我只是想看看,阿潆这一腔爱恨,终究着落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上,究竟值不值得。现在你知道了真相,可后悔吗?”
他忽地笑了,继而笑得越发苍凉:“你们神灵固会玩弄人心,而我所求的,不过是阿潆能活着。救她,我不悔。我悔的是不该将阿潆带出潆泽。她不该遇见我,不该……”
他原以为自己会很快死去,却没有想到瑶姬将他封入冰渊,待他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却已经脱胎换骨,不老不死不灭,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人间帝王了。
瑶姬骗了他,却只骗了他一半,为的是看他究竟会为阿潆做到哪一步。他替阿潆挡下天诛,终究保得她一线灵识。而瑶姬又用秘法帮助他重塑灵身,捡回他一条性命。但这重生的半人半灵的根骨,虽然可以往来三界,却不能再分入六道,重入轮回。虽然不死不灭,却会有病痛会有感知。
他身上的灵力,其实是瑶姬用秘法在将阿潆封入冰川之前封存的。但他毕竟是凡人根骨,不能自如驱使。瑶姬便化出百道轿牌,那是据凡人最渴望最不可得的百桩心愿所化,需他用灵力喂饲,也救赎世人,了却人间的种种舍不得、放不下。
如他能慢慢熬尽这苦修一样的岁月,攒下的功业或能换得阿潆那一线存留的灵识,得重生之机。
彼时鱼灵已经宣号从帝,他赶来巫山,听闻阿潆灰飞烟灭,便要斩杀冰涧中养伤的杜宇。但潆泽干涸累及灵泽,鱼灵已经灵力殆尽,除去无穷无尽的生命几乎与凡人无异。瑶姬为了水患过后的蜀地重新安定,洗去了他的记忆,让他尽心尽力做了若干年帝王。杜宇离开巫山时,瑶姬亦洗去了他关于阿潆的记忆,只有这样,才能抛却愧悔思念,超脱于世,熬过这漫长岁月。
是也,一个在岁月流年间荒唐以度,一个却背负着自己已然忘记的罪孽,无穷无止永生永世地偿还。
八
谢小卷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她慢慢转过身来,抬起头望着杜望的脸。话音出口只有散落的碎音,“阿望……我竟不知……”
轿行的门却猛地被人踹开了,几个拿着警棍的警察率先冲进来。齐局长已然是人未到声先至:“闹鬼?这都什么年代了!要是谁敢灌饱了黄汤忽悠老子,老子今天晚上就要他蹲班房!”
齐局长进门的瞬间就傻眼了:“谢侄女,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带路的棺材铺小哥揪揪齐局长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一旁的杜望:“局长,是那边那个人,您看不见吗?”じ☆veWWω.ЫKメS.иEt✾ ั
齐局长有些恼:“看不见!”
棺材小哥“妈呀”一声尖叫,就要往外跑。齐局长回身探手抓住他衣领:“立住了!这么大个人我眼瞎啊看不见。”
棺材小哥声音都变调了:“我说的鬼就是他啊!”
谢小卷闻言往前站了站:“齐叔叔,这位是我的丈夫,这次回清平比较急,还没有来得及拜访您。”说着偏了偏脑袋,“这位小哥像是有什么误会?”
齐局长此刻一点儿也顾不上棺材小哥了,眼睛鼻子都快挤错位了:“你怎么结婚了?你知不知道那位来了,人家可说是你未婚夫呢……”
谢小卷还没有来得及问是哪位,就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笔挺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余言。谢小卷下意识就要挡在杜望前面,却被杜望一只手轻飘飘地拎开。
余言上下扫视了一遍杜望,半晌开口:“果真是你。”齐局长在旁边打哈哈:“两位认识?那就好办了。我说嘛,谢侄女也不至于跟人私奔……”余言对齐局长说着话,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望:“齐局长,这人是凌汉剧院爆炸案的罪魁祸首,云头山的余孽,还请即刻缉拿。”
谢小卷大惊失色,竟然出口唤道:“鱼灵!”杜望伸手将谢小卷护到身后,余言的眼光却已然扫到谢小卷脸上,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呢喃:“你果然是想起来了。”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竟然说出让人万万想不到的话来,“谢小姐有通匪之嫌,齐局长一并收押吧。”
九
世人传言望帝灵魄化为杜鹃,感于国亡身死,日日泣血,极尽哀恸。杜望自己在漫长的时光中无从打发,喜欢钻研各色关于奇技淫巧的书籍,于诗文却是懒得对付。他灵力所限,千百年来除却驱使轿牌外最大的动静就是做出了荣和二宝两张剪红,偶尔也扔几句诗为难着他们玩,都是耳熟能详的短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他素不喜诗文,彼时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这诗中的干系,只随便糊弄着讲给荣和二宝听。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余言曾和杜望在明朝永乐年间有过一次相逢,那时杜望已将诈死这个手段玩得炉火纯青,像挣脱旧蜕的新蝉一样轻轻抛开又一个十年,离开故地远赴应天府,不料却在驿站中再次遇到余言。余言感知到轿牌上熟悉灵力的激荡,就做了梁上君子顺手拿走了几张。他和阿潆的灵力本是同根同源,很快就发现轿牌中的秘密,也慢慢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他记得有一个跟自己一起生于湖泽长于湖泽的姑娘,虽然想不起来具体五官,但他这千百年来亲近的所有女人,都或多或少与她有着相似之处。他和杜望一样,每隔二十年便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在他的内心深处又是如此害怕孤寂,因此他不像杜望一样谨言慎行,而是极致繁华热闹地活着。他总觉得,他一直在寻找的爱人,也应该是喜欢如此的。
直到十年前,他感应到故人重生,便离开了当时的妻子万轻云,然而茫茫人海中,他亦无从寻找重生的、已是凡人的阿潆。急需要恢复力量的余言在山明水秀的茶山设下灵阵,为自己汲取灵力,也在同年听说了江夏有关于轿行老板的神奇传闻。但待他再去寻觅的时候,杜望已经搬往了清平。
他仍然埋下了一张底牌——陈秋梧和他手里的倾雪流玉轿牌。果然几年后,陈秋梧辗转找到了居于清平的杜望。杜望看到数百年前遗失的轿牌,也千里迢迢追寻到秋溪茶山,却触发了茶山中余言设下的灵阵。
彼时余言忽然想起来了阿潆,却并不知杜望跟自己的渊源。他只知道当年在驿站里相逢的年轻人身上充沛的灵力正是自己所需要的,灵阵与余言同识同感,他只当那年轻人灵力枯竭摔下山崖,不以为意。
直到谢小卷烧毁了百川归寂轿,所有的记忆复归脑海,他才断定被灵阵吸去灵力的人就是望帝!但他赶往茶山,却不见杜望的踪影,而彼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阿潆也正借住在近在咫尺的秋溪茶庄。
他悻悻返回凌汉,却在报纸上看到清平警察局长之女谢小卷逃婚出走的消息,亦一眼断定就是阿潆。他赶往清平,左邻右舍都传言谢小姐是跟随心上人私奔。谢老爷子自己也拿不准,便不敢再次违逆宝贝女儿的心思应下一门亲事,只能拒绝了他。
那个时候余言已是凌汉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他开始怀疑杜宇没有死,也许让阿潆重生后不顾一切的那个男人,仍然是他。因此他利用自己在凌汉城的通天本领,给谢老爷子扣上了一个通匪的罪名,要逼谢小卷送上门来见他。果不其然她来了,只是身边还总是跟着一个棘手的司机。余言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杜望既改了容貌,又因为灵力枯竭几乎没有感召,余言一度真的相信他就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司机了,因此小司机在爆炸案中死掉他也不以为意。然而在听说谢小卷和司机的尸首一起失踪时,他才隐隐觉察到不对……
余言要将谢小卷带回来,只有跟自己在一起,她才能快活。这千年人世,他跟她都应该厌了才对。
第十四章 巫山不负巫山云[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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