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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木秀于林风欲摧。[2/3页]

  他们当下所做之事的确是保家为民,精忠报国;然究其缘由,无非是军令在身,身不由己。你再看城外叛军,虽被冠上贼寇之名,实则人人俱是穷苦百姓。他们起事无非只为一口吃食一条活路,若能拨乱反正,人人乐业安居,岂非不是爱国?然所行之事在朝廷眼中却又和爱国扯不上关系,叛贼而已。”

  也是因为和梁大哥交情颇深,陈遥才敢当面明言,若非如此,这番言论一出,早得让官家当内鬼拉去阵前祭了旗。

  “……那,在陈老弟看来,何为爱国?”

  陈遥这番话其实包含着一些自己的深刻理解,说出来梁晃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见他并不恼怒,陈遥叹了口气,索性边走边幽幽说道。

  “梁大哥,看待事物当学会变换方位,方位不同则道理不同。世人皆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话虽不假,可许多人都理解错了,而且还是大错特错——世人多以为这‘天下’便是‘国家’,‘匹夫’则是世间所有人,所以亡国灭种危难之前,人人俱需参与其间。要使国家政治澄明,敢于自新,人人不可互相推诿,要勇担责任,于是民众起事,于是官军镇守。两方看似皆无过错,实则谬矣。”

  何为爱国?

  单是补救?

  其实不然,爱国之道吕老先生之前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爱国爱国,便是爱这天下,而这天下也全非如上所述。

  在当今(指唐末)世道,爱国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就如人人都爱自己的身体,但如果身体失去健康染上不可根治的顽疾,与其日夜遭受痛苦折磨,那还不如但求速死。

  破碎的家庭尚且让人痛苦而萌生逃离之感,如今的大唐王朝又怎能不让人产生“逝将去汝,适彼乐郊”的念头呢?

  这样的国如何爱?

  这样的家如何救?

  自古灭亡便有亡国与亡天下之分,两者相辅相成却各有不同。

  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所以亡国无非是政权更迭,而亡天下则是风俗败坏、人性丧失及文明沦亡,而且亡天下正是亡国的根本原因。

  如这盛世已褪败相已现的大唐王朝,饿殍满地,人尽相食,流民如织,官军以抗,虽天子仍坐镇金銮殿受百官朝拜,可这天下早就亡了。

  而往往正是风俗败坏、人性湮灭和文明倒退之时国家政权才会灭亡,所以才说“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所以才说爱国当是爱这天下。

  这一番大道理虽说得梁晃一知半解不明所以,但他也多少听明白了陈遥的意思,即——

  战争并无对错,朝廷有朝廷的道理,叛军有叛军的道理,仅此而已。

  梁晃是直肠子,叛军的理他不管,自己既然身为守城将士,那就必须得贯彻自己一方的道理;

  陈遥呢,也没指望梁大哥能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他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水着这些私货,很快,陈遥与梁晃便来到了城北节度使府,禀明了身份来意,二人便在仆从的指引下来到了节度使府议事厅,很意外的——

  厅堂之上,当下除了薛崇瑞,鱼景尧居然也在。

  “末将见过薛都护,见过鱼刺史。”

  “草民见过薛大人,鱼大人。”

  见他二人同在一处,陈遥与梁晃倒也没太意外,纷纷叉手见礼。城外大军压境,作为濮州城内最高官职人员,若此时还各玩各的,那恐怕就真没什么戏唱了。

  “梁副使,陈小友。”

  薛崇瑞与鱼景尧当是在讨论战事,见他二人前来亦不觉意外。

  鱼景尧点点头,薛崇瑞则摆手表示无需多礼。

  “二位来得正好。本官正与鱼大人商讨,这洞开城门正面冲杀,当是放在今夜还是三日之后。梁副使,陈小友,依你二人所见,当如何?”

  梁晃闻言没有做声,而是看了陈遥一眼;陈遥倒也不拘谨,当即跨前一步,拱手言道。

  “薛大人,鱼大人,恕草民直言,破贼一事,万不可行此一途。”

  陈遥话毕,薛崇瑞与鱼景尧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疑惑。薛崇瑞微微一顿:

  “哦?陈小友何出此言?”

  在场几人皆非酒囊饭袋,陈遥也没什么心情和时间故弄玄虚,当即便将先前说与梁大哥那番战事分析又简单叙述了一遍。

  “哦?陈小友的意思,是说那王仙芝……极有可能在城外设下埋伏,引我军自投罗网,尔后又会趁我军城门大开之际,里应外合,将本官这濮州城一举攻破?”

  “正是如此。”

  陈遥说得有理有据——当然,是站在王仙芝的角度来剖析战事。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良苦用心,却是引来了另一番意想不到的结果。

  到底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薛崇瑞听罢并未在第一时间给出反馈,而是手捻茶盏自堂中缓缓踱步,陈遥凝神望着他,梁晃在一旁目光凝重,鱼景尧则是连连点头却不置可否。

  半晌,薛崇瑞脚步一顿,“啪”一下,却是将手中茶盏捏成了齑粉。

  “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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